桌面上藍色和白色的藥丸,副作用是令自己本來抑鬱的情緒放大幾倍,所以深夜特別容易在情感漩渦之中。記得幾年前因為這些藥丸與前度大吵一場,也是因為他不喜歡這種副作用。
記得第一次接觸他們的時候應該是高中時,那時偷偷的從藥房購買然後服用,身體也靜悄悄的有所變化,於是一次應該是體育課前更衣時被同學發現了胸部似乎跟男生有點不同,好奇地捏了一下,那刻痛得立即癱軟在地上,而現在看來那時的疤痕只是淡了,但沒有褪去。
那時只有十幾歲的自己,對於自己是甚麼這個問題還是在掙扎之中,只知道自己不想成為男生。那時對非二元沒有甚麼概念,於是把自己的網名定為「畢氏絲打」,雖不是「絲打」但也不是「巴打」的意思。現在看來,原來只有十多歲、對「非二元性別」沒有概念的自己已經懂得非二元的性別表達,也不得不驚歎自己走得有多前。
確實在性別氣質的表達上一直比較陰柔,使初中大部份時間都處於被欺凌的困境中,後來我在同學面前出櫃承認自己泛性戀後,這些物理上的欺凌才大致減退。這使得自己有更多喘息空間去感受和認識自己到底是甚麼,但要正式地在醫療系統中出櫃尋求轉介,對於還在 questioning 當中的自己而言實在困難,結果導致自己一直未能跨出這一步,更何況自己一直受抑鬱纏繞,對於跨出這一步卻是一直躊躇不安。
自行用藥並不便宜,加上份量不易掌握,常常感受到自己的情緒波動得離譜,所以在這條路也只是斷斷續續地在進行當中。直至 2017 年左右因自殺入院,雖然自行用藥必須停止,但也是第一次終於有機會在醫療系統裡提及這件事,很可惜,遭無視。
這不可以怪醫生護士或者心理學家之類,畢竟當時有更重要的問題需要解決,但這確實打擊了自己再在這條路上走的信心;加上當時與前度吵的那一架,所以事情必須驟然而止,我就這樣返回衣櫃中。但強迫自己繼續以不屬於自己的身份生活,這種煎熬對旁人而言的確難以理解,而在抑鬱的雙重作用下,這些年來都只能以「未死得」形容自己一直在月台邊緣中隨時下墜的狀態。
分手以後終於有機會重新思考這件事,也因為前公司的開放風氣,讓自己對認識自己這事重拾信心。那時認識到一名在英國的跨性別同事,雖然看起來跟 pass 距離還很遠,但至少他努力跨出這一步,也敢於在職場展現自我,我甚是羨慕,也有所啓發;直至我終於鼓上勇氣再次在醫療系統內獲得轉介,而這次也成功了。
想起自己情況最差的時候,是在街上走著走著無端會哭,而且不只是流淚更是痛哭得難以自控的情況。
一直以為是無端,直至最近開始重新接受自己的過程中,想起了以前面對創傷時,往往會選擇將自己變成「旁觀者」。這樣說一點抽象,讓我說得簡單點,就時將創傷時的自己幻想成那只是自己的朋友,所以受傷的就不是自己了。
因為是旁觀者,所以創傷的細節是想不起來的,至少有段很長的時間,這種「記憶紊亂」是幫助自己不太會覺得痛。所以在書櫃內的瘀傷和疤痕變得無感,因為那是「朋友」的傷,不是自己的。
慢慢地演化成將整段記憶「外判」掉,所以開始漸漸不能想起門關上後的事——然後開始惡化到,當「記憶外判服務承辦商」不勝負荷,把記憶和情感溢出,所以就變成「不知何故」的痛哭。之後一段不短的時間,也只是靠抑鬱藥來強行讓自己不那麼痛苦——感覺是用刀割自己但不能感受到痛楚般,是沒有了痛楚。
於是現在選擇重新面對自己、療癒自己的同時,這些外判服務亦必須停止,這些記憶是屬於自己的——這才發現,原來自己過去幾年失去了過去、失去了現在,也失去了對未來的憧憬,餘下行屍走肉,猶如動物一樣。
面對自己的現在就得先面對自己的過去,所以我不再以旁觀者身份望向自己,在書櫃内的恐懼與不安,還有那些無端出現的血跡和瘀傷,全部都是自己的真實經歷。事隔十年重新記起這些事,重新感受到痛楚,副作用是閃回記憶的一刻就如回到現場一樣,傷口始終是未癒合——是異常痛苦,卻是有一絲安慰。
因為我終於重新記得我的過去、能夠重新面對我的現在。
現在,他們不再是「藍色」「白色」藥丸,而是 Estradiol 和 Cyproterone acetate —— 我終於正式地開始 HRT,而現在已六個月。我現在終於可以肯定地說,我是一名 transfem non-binary。
多謝一路以來相伴扶持的人,因為你們,我才不會變得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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