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惡法通過後:我不得不怯懦,但我不想怯懦

剛從睡夢中醒來 — —這是惡法通過前最後的一場美夢。

夢中我看見的是立法局解散前夕的一場會議,議員們猶如末世前夕般的發言,流露著對新政權的不信任與惶恐不安。轉眼的是一個烏托邦般的社會,世界如常運轉、人權法治沒有消失、夜夜笙歌的繁華盛世繼續在眾人眼前上演。但夢裡的人不知何故地暗藏不安,也不知何故地要遮遮掩掩:原來政權希望將所有對社會「沒用」的人去除,協助這些政權視為「負累」的人會被視為犯罪。人們繼續為這些負累的基本生活權利而奔走,但秘密警察隨處可見。我感覺到有人輕拍我的背部……

夢醒了。我在床上看著白色的牆壁,背部感覺到應該是來自電話的震動。陽光從窗外照進睡眼惺忪的我,好讓我終於反轉身軀來拿起遭背部壓住的電話,查看通知欄的第一行:

「人大常委會全票通過港版國安法」

沒有特別的驚喜,要來的始終要來。但心中還是傳來一陣寒意,想到數十秒前看著的陽光,想起我呼吸了十數載的自由空氣,好像一切都只是一場夢。轉身望向窗外的藍天,忘記了眼鏡還在床頭,美其名曰享受藍天白雲的景緻,不如說是緬懷著死去的香港。

過去一個月,一直在盤算著該不該離開— — 特別是在1997後出生的我,這樣的考慮就變得更加謹慎。回想一年前,甚至是更早以前,也沒有想過要離開,這一切一切都是來自我對這個地方的認同。我實在不想離棄這個邁向威權、獨裁的香港。我想要大聲疾呼「我是香港人」,想要香港這片土地如往昔般自由,想要香港這個城市與其他先進地區走上一樣的步伐,讓香港繼續成為東方之珠、國際都會……但這些夢境終有一天得醒來,回到被現實當頭棒喝的睡床上。

縱然憶起在渡輪上看著海港的景緻,想起我不捨得這個城市。我不想離開,我很想捍衛這個城市。但如今一條惡法,卻令我在床上喃喃著要一睡不起,怯懦似乎是無可避免。我想一睡不起,我想逃避不再面對眼前的惡夢:哪怕在睡夢中發的是好夢還是惡夢都只是大腦虛構出內的想像,虛構怎樣都比現實好:我們的未來已經終結,如果奪不回來好像也沒有甚麼損失。

我怕,我想許多人都會怕。但是我們始終不想怕。白色恐怖之下,我不斷清算著自己的言行,想著該如何自我審查。於是想起我在鏡頭前說過港人必須不怕犧牲奮起對抗極權,展示了「不自由毋寧死」。現在回想,當年的我肯定想不到這樣的日子如此急忙來至,也想不到局勢惡化如此。

「不自由毋寧死」。手足做到了,我現在還在退甚麼?我們已經輸得一窮二白,再無退路;光復香港不只是口號,我怯懦,但正是因此而要起來面對。繼續面向窗外的藍天,這次我拾起眼鏡離開睡床,這次我要和許多同路人一起,面對著這場真實的惡夢。

如果「脫中解殖」是唯一的出路,就算是五馬分屍,我還是要喊十萬次;如果「民族自強」是對抗的一途,就算要殺之於市,我還是會堅守信念。反正都沒有退路了,就算中共殖民不會因我們的小動作而動搖、就算我們無計可施只得藥石亂投,都沒有選擇:不自由毋寧死。

(原文刊於香港獨立媒體網:https://www.inmediahk.net/node/1075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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